编者按： 

1999年，中国计生协借鉴国际经验，在宁夏、新疆试点地区启动了“穆斯林生殖健康促进项目”，后在福特基金会支持下发展壮大，在取得试点经验的基础上，向甘肃、青海、宁夏和新疆广泛推广。中国计生协结合民族地区特点，尊重民族文化，汇集群众智慧，提出了倡导生殖健康的 12字方针；发挥宗教人士作用，构建了在穆斯林群众中宣传生殖健康知识的新模式；依托计生协与服务站，完善了生殖健康服务网络；帮助群众形成了良好生活习惯，降低了疾病发病率，促进了群众健康，改善了群众生活，维护并发展了民族团结与社会安定。该项目赢得了宗教人士和群众的普遍理解与支持。在新疆，“穆斯林生殖健康促进项目”得到了自治区党委、政府及主管部门的肯定与发展，衍生为“农牧民生殖健康项目”。

中国计生协于2013年3月16～25日，对“农牧民生殖健康项目”在南疆三地州的实施进行了深入调研，人生杂志社派记者随同调研并采写了这篇特写。

    中国计生协与新疆计生协就喀什、克州、和田三地州“农牧民生殖健康项目”的调研，在南疆阳春三月的沙尘天气中开始，第一站喀什。

    地处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天山以南的喀什与克州，西枕帕米尔高原，南抵喀喇昆仑山脉，东邻塔克拉玛干沙漠，是太阳在中国最后落山的地方，是祖国最西面的边陲。古代的喀什，是“丝绸之路”南北两道的交会点，三地州许多闻名于世的历史遗迹，在无言地述说着它厚重的历史积淀。置身这里，最为切身的感触就是：天如此之高，地如此之阔，而人，却显得极为渺小。

      南疆三地州都是疆内贫困地区，90%以上的人口是以农耕、放牧为生的少数民族。这里地广人稀，降水稀少，气候条件十分恶劣，其中的和田地区，年平均风沙天气 200余天。落后的经济条件，相对封闭的生存环境，让这里的人们与外界的现代化生活方式拉开了距离。特别是妇女群体，许多地方从没听说过什么叫作卫生巾，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不言而喻，这里妇科病的发病率相当高。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计生协开展的生殖健康项目，给三地州的人们带来了现代化生活的春风。

      新疆农牧民生殖健康项目实施一年后，中国计生协国内部副部长刘秀萍带队，对南疆三地州的项目实施情况进行了实地调研，并送来中国计生协常务副会长杨玉学对参与项目同仁的问候。同行调研的北大教授乔晓春对三地州基层人口计生工作者进行了项目中期培训。人生杂志社派记者作了全程跟踪采访，笔者深深感受到“项目”内容所寓含的浓浓春意。行程中也深深体会到了新疆各级计生协工作者，对各族农牧民群众的深情厚谊。   

大漠孤烟计生人的大手笔

    从高楼林立的大都市来到千里戈壁的辽阔边疆，人的心情会豁然开朗，随着喧闹的远离，血液似乎也流动得缓慢了。心静下来的时候，那些在城市里听到的各式各样的道理，那些让人听得麻木的理论，在这里，会让人用静下来的心，重新思考。

    在喀什，乔晓春教授做项目培训时，用一个图表讲述这样一个道理：“随着全世界医学科学的进步，人类的寿命在延长。我们把人的一生分为两个阶段，前一阶段叫健康期，后一阶段叫带病期。前一阶段，人没有病，过着有质量的生活。后一阶段，人带病存活，过着低质量或无质量的生活。人在健康时不会去医院，只有生了病才去医院，医学科学的进步，延长了人的寿命，但它所延长的并不是生命的健康期，而是生命的带病期，即使你生命垂危，它也能让你在一定的条件下活着，你的存活，对医院来说是有价值的……”乔教授的话无意中戳破了一层窗户纸，令人不禁在想：我们需要的是什么，仅仅是长寿吗？不是。我们需要的是延长生命的健康期。健康期的延长，一定要建立良好的生活习惯。中国计生协从生殖健康入手，实施“穆斯林生殖健康促进项目”，提出了 12字方针，即“睡前洗，晒内衣、保经期、建良习”。

    是的，尽管社会上对人口计生事业有种种误解，但是，我国今天的人口计生工作，正是以民为本、以民为先、为民服务为宗旨。新疆计生协专职副会长胡志春在开班讲话时说：“计生协是给老百姓提供服务的，我们人口计生部门是播撒党的阳光的，我们的‘项目’不挣一分钱，是惠及千家万户的惠民工程。自治区政府启动项目以来，每年为南疆三地州拨款 1000万元，就是帮助我们三地州的农牧民，特别是妇女同志改变落后的生活习惯，走上文明生活的道路。 ”

    人不置身于万里无垠的戈壁荒漠，就无法理解王维那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诗意，每当车子行驶在南疆茫茫戈壁沙漠时，我们常常可以看到戈壁上腾起的龙卷风，它旋转向上，形成大漠之上的一道风景。那“孤烟”并非教科书上所说的“狼烟”，它也许正是这种龙卷风。这道孤烟，很像被一只无形之手握着的一支大笔，在戈壁深处书写着什么 ——这一奇观可谓是大自然彰显的大手笔。在新疆的现实生活中，也有这样一个大手笔，新疆计生协常务副会长李国江力主把项目试点放在三地州，并且自治区政府每年投入资金 1000万元。这样的动作，在全国人口计生行业都是不多见的。

    南疆三地州人口集中，多以农牧业生产为主，农牧民收入低，群众文化素质普遍不高，接受科学的卫生生活知识途径有限，防病意识淡薄，人们延续着传统的不利于生殖健康的生活习惯，致使各种妇科病发病率居高不下。

    调查显示，三地州群众 90%以上对生殖健康的理解存在误区，有很多生活习惯不符合卫生保健要求。疾病以及由此引起的家庭不和谐成为制约群众脱贫致富、家庭幸福的因素之一。但是，在宗教氛围较浓厚的农村地区，改变人们的生活习惯谈何容易。就拿喀什地区来说，项目实施初始，一些宗教人士和育龄群众认为这是家庭琐事，个人私事，不需要外人介入。特别是宗教人士，对涉及生殖健康方面的话题更是讳莫如深。有的群众甚至认为这是对他们的侮辱和歧视。

    山重水复疑无路，项目管理人员在举步维艰的时候，争取到了德高望重的爱国宗教人士全国伊协委员、自治区政协委员、自治区伊协常委、喀什地区伊协副主席、喀什市艾提尕清真寺哈提甫阿不都卡德尔·买合苏木阿吉的支持。他了解了项目的基本宗旨、内容，根据项目管理人员的要求，将预防性病/艾滋病、卫生文明生活习惯等知识与《古兰经》相关内容结合，编写了《宗教人士生殖健康宣讲手册》。于是，局面从此打开。育龄群众积极踊跃地参与到项目的实施中来。自治区计生协秘书长周海云说：“农牧民生殖健康项目的实施，让各级协会有了一个很好的契机，为改变群众生活习惯、提高农牧民群众生殖健康水平，开始了一次有益的尝试。 ”

宗教殿堂 不拒绝生殖健康

    女人，一头连着丈夫，一头连着孩子。她的一言一行都关乎着一个家庭的喜怒哀乐、关乎着人生中的每一个平常日子的过法。她的行为习惯、素质能力既决定着自身的健康幸福，也影响着丈夫和子女的 习惯养成。从某种意义上说，女人不仅是家庭的核心，还是人类通向文明的纽带。在克州乌恰县的柯尔克孜族的库拉热克村、在喀什市乃则尔巴格乡阔什库勒 9村、在和田皮山县阔什塔格乡，我见到了那么多淳朴的少数民族育龄群众和宗教人士。他们围坐在简陋的村委会大房子里，接受着我们的提问。这里的人十分淳朴，看得出来，为了远道而来的客人，他们大多换上了较为鲜丽的民族服装。桌上常常摆放着新疆的各式水果，有时也堆放着一些供人了解的宣传画册、卫生巾和计生协会员自制的围裙等日常生活用品。原以为在座谈中女人会脸红、男人会腼腆，但实际上，生殖健康项目已经深入人心，农牧民以一种科学的态度接受了它，事关生殖健康，人人毫不讳言。

    在喀什市乃则尔巴格乡阔什库勒9村的座谈会上，村民艾孜古丽说：“生殖健康项目太好了，以前睡前洗、晒内衣、保经期我们想做，但不敢。项目实施以后，丈夫从清真寺回来说寺里的哈提布讲了，从此我们都实施睡前洗、晒内衣 ……”热伊尔古丽说： “睡前洗以前不敢提，现在敢讲了。内衣也可以挂到外面晒了。很多妇女说以前经期是只用棉花、破布条代替卫生巾，用过也不洗，下次再用。现在都改用了卫生巾。”

    在喀什市叶城县的依提木孔乡，22村的维吾尔族宗教人士伊斯兰协会副会长马木提达乌提哈提布说：“我作为宗教人士，2012年 8月去乌鲁木齐参加了项目培训，讲课的老师把《古兰经》与 12字方针结合起来，这一讲我们才开始注意到生殖健康的重要性。我回来后在全乡结合《古兰经》宣讲生殖健康，男人应该注意什么，女人应该注意什么，并且跟计生协的干部经常沟通。我响应计划生育的号召，自己也只生了两个孩子，我感谢党对农牧民生殖健康的关心。”

    每次座谈，胡会长都要提一两个问题活跃气氛，譬如:谁能把12字方针背下来，知不知道“5·29”是什么日子。想不到的是，无论在哪个村，到场的人无不争相举手回答问题。在和田皮山县阔什塔格乡的座谈会上，一位结婚不久的维吾尔族小伙子举手起身，正确回答了问题。村干部照例把桌上的一个围裙和一包卫生巾作为奖品送给他，小伙子开心地接下了“奖品”。

    在和田，我们和一个叫玉松的阿訇在一间教室里坐了下来。他告诉我们：“《古兰经》上的有关条款涉及人体卫生，信教首先要讲卫生，《古兰经》要求做礼拜要把身子洗干净。现在计生协的项目与《古兰经》相结合，人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女人的气质也好了许多。”虽然他的话是经过翻译来的，但从他讲话的语气，我似乎感觉到，他该是个受过学校教育的青年。我问他今年多大、怎么做的阿訇，果然，他说他今年 27岁，1990年中学毕业，在家干了几年农活，2003年跟师傅学经，2007年开始做大毛拉给人讲经。对一个受过中等教育的青年来说，接受现代生活理念似乎会更容易一些，生殖健康的意义也会与他秉持的教义结合得更为紧密。

    每次走出座谈会场，我们往往都要去村里或乡里的清真寺去看一看。伊斯兰教自公元 10世纪在新疆地区大面积扎根以来，逐渐形成全民信教的社会环境。清真寺作为一种民族建筑不仅是宗教的净土，也是我国多民族文化的一个景观。在克州阿湖乡大清真寺，阿訇沙迪克

把我们迎进大门。应我的要求，沙迪克阿訇领着我走进了教堂。这是个多柱式的殿堂式建筑，外面的回廊和里面的大殿都铺着地毯，有着许多方形的木柱，涂着绿色的油漆，绘着伊斯兰教文化特有的花纹，空空荡荡的教堂竟没有其他宗教常有的塑像和壁画。我问沙迪克：“就这些吗？”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点点头说：“就这些，就连麦加都是这样。”我会意地点点头，才想起来，在此之前我还没有走进过任何一个清真寺。伊斯兰教仅以一部《古兰经》传世，接受着无数信教者的膜拜。这是一个肃穆的地方，这里传达出去的声音，具有宗教的力量。生殖健康的理念与《古兰经》找到了最佳的契合点，科学进步与地域传统文化达成了共识。“穆斯林生殖健康促进项目”是中国计生协尝试的一条中国特色的路径，办了一件具有中国特色、惠及民生、有利稳定的大事。

胡杨风格

计生工作者的风骨

    最贫困的三地州培训调研之后，毗邻的阿克苏地区计生协希望调研组能够到阿克苏做一次实地调研和项目培训。

    十天的调研采访，我们终于有了一次走进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机会。从和田到阿克苏没有飞机，只能驱车横穿塔克拉玛干，这也让我有幸 目睹那已然沐浴春光，苦苦期待着春天的胡杨林。人们传说，胡杨活着 1000年，死了站立 1000年，倒下不朽1000年。我想，这就是胡杨的风格。

    车子在沙漠公路上行驶 600余公里，整整走了一天，中午没有饭吃，调研组在腰酸背痛和饥肠辘辘之中，于当晚 7点钟抵达阿克苏，与塔克拉玛干沙漠完成了一次亲密接触。

    阿克苏地区不在三地州项目的试点之内，也没有上级给予的拨款，但他们自筹资金把农牧民生殖健康的事情做了起来，并且深受育龄群众和宗教界的大力欢迎与支持。可见，这是一个计生协为民服务，深得人心的成功之举。乔晓春教授在阿克苏做了项目培训，我们进村入户，参观了阿克苏的哈拉塔镇博斯坦村的一个家庭自办的文化大院。男主人叫吾特克热艾泽孜，女主人叫艾依夏姆索拉卡娜，这里的人们脸上露着善良、祥和的微笑，红润的面庞可以猜测到他们生活得很幸福。一打听，果不其然，全村年人均收入 4万余元，每家都住着 100多平米的房子，家家都有太阳能热水器。经济发达，老百姓的日子富足，生殖健康项目推广起来就会容易得多。而且，犯罪率接近于零。这里比内地的许多地方还要富裕，甚至超过北京的某些远郊区县。所谓“衣食足，知荣辱”，发展经济，让老百姓富起来才是硬道理呀。

    不仅仅是阿克苏主动参与生殖健康项目，全区其他地州都积极争取，自筹资金开展项目试点。截至2012年年底，11个地州市共自筹资金 1162万元，在 47个县市区实施了项目。农牧民生殖健康项目已成各级计生协工作的重要抓手。

    喀什计生协办公室主任李欣，因为负责项目软件培训，全程跟队。长期与基层打交道，她对许多工作在一线的人口计生工作者如数家珍。她对我说： “这里的人十分淳朴，特别是那些少数民族基层人口计生工作干部。”她给我讲了许多感人的故事。

    热比姑·阿皮孜，一位普通的维吾尔族人口计生干部，现任麦盖提县计划生育指导站党支部书记、站长。麦盖提县地处塔克玛干沙漠边缘，自然环境恶劣，工作条件艰苦。为落实人口计生政策，对一些坚持传统生育观念的困难户、贫困户，热比姑·阿皮孜走遍千家万户，说尽千言万语。她深入田间地头、村人口学校及农户家中，和他们交朋友、拉家常，传授生殖健康、优生优育知识。日子久了，群众被她的热心和真诚打动，跟她成了朋友，每每遇到身体不舒服、生活有困难、烦恼什么的都愿意和她聊。育龄群众对她心服口服，彻底打消超生念头。

    有一次县昂格特勒克乡 3村的一位妇女，因为病情危重必须手术，可患者恐惧手术说什么都不愿意做，村干部和家人也劝不了。热比姑站长接到村支部书记的电话后，立刻驱车赶到她家，认真检查了病情，认为必须尽快手术。她像位大姐般对患者耐心细致地讲解了手术的必要性，慢声细语地安慰、开导，很快消除了患者的恐惧心理。她马上把患者拉到县指导站，并亲自做了手术，由于她技术精湛，救助及时，手术很顺利，挽救了患者的生命。术后经合理治疗和精心的护理，患者很快痊愈出院，出院时她还安排车把患者送回家，临走时她又给经济不宽裕的患者 200元现金买营养品补身体。热比姑·阿皮孜在工作中坚持以站为家，当好了站长，生活中她却舍小家顾大家。由于工作忙碌，经常下乡，她很少有时间照顾家人的生活。2004年，丈夫因突发心脏病去世，更让人到中年的她愧疚无比。三十多年来，热比姑·阿皮孜没有创下惊天动地的伟业，和自治区千万个人口计生干部一样，凭着一腔热诚、一颗责任心，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奉献的精神，在平凡的人口计生事业上默默无闻地耕耘着。

    像热比姑·阿皮孜这样的人口计生工作干部，在克州、和田、阿克苏都是举不胜举，喀什市莎车县英吾斯塘乡托万吉格代巴格村人口计生宣传员阿依木尼萨·阿不都克热木、阿克苏市拜城县托克逊乡7村人口计生宣传员布尼牙孜汗·依明。感人的故事令听者动容，情感丰富的人都会落泪。每到一地，我都能拿到许多先进人物的事迹材料。基层的同志希望媒体能给这些默默无闻工作在一线的人口计生干部一些鼓励，也让社会了解他们、理解他们，理解我们人口计生工作者为计划生育基本国策的实施所付出的艰辛和心血。

    十天的跟踪采访结束之时，打理一下收获与感受，我发现，有一条思绪是完整的，那就是：黄沙、胡杨、计生人。黄沙中矗立着顽强的胡杨，胡杨象征着坚忍不拔的自治区计生人。如果你能来新疆，如果你能走进我们的人口计生队伍，你就一定会产生出这样的思绪，它会让你对自治区所有的人口计生干部肃然起敬。